中国摇滚这个爹不疼、娘不爱的可怜孩子

2022-07-28 18:21:40



像我这种错过内地乐坛风起云涌的九十年代的人来说,有关中国摇滚的记忆——是没有的。
一方面因为当下环境,内地摇滚乐的发展越来越偏离人们的正宗印象,真摇与伪摇两者天天打嘴仗。另一方面许多摇滚乐队仍然活跃在地下,鲜少能大红大紫叱咤风云,顶多参加几场国内大大小小的音乐节,没了声响。或者是奉上一张惊为天人的大碟,就很难再听到他们新的作品了。
这样如果问到中国玩摇滚的还有谁的问题,不把过去这些人物拿出来,问到谁,估计都会是一脸懵逼。

先天不足、后天残废的内地音乐

just bad


如果用八个字形容如今的内地音乐,应该不少人会认同它“先天不足、后天残废”,一整年下来,我们找不出几张有影响力、以及质量优异的唱片。


造星公司打造的不少只重偶像层面的流行歌手,他们的音乐作品似乎仅仅适合粉丝们娱乐交流,在大众乐迷眼中如同跳梁小丑。内地音乐实在太缺乏能让乐迷着迷、感到骄傲的内容存在,于是他们只能恨铁不成钢地扎在港台西方音乐中,懒得关心本土的发展。但一年年过来造势声响亮的音乐节,五花八门的选秀节目,都表明了当下的历史蜜汁尴尬:人民日益增长的音乐需求和音乐供给严重垃圾的矛盾。


这时一把吉他能走天下的民谣歌手,如雨后春笋般面世。他们借助共享网络的传播积蓄力量,继而凭借火爆的人气带他们走上发片、签约之路。一个风头正劲的民谣歌手,甚至能在短时间内达到全民皆知的程度。



豆瓣音乐


优秀的民谣作品撑起了内地音乐的门面,尽管泛滥的民谣也被许多骗炮、招摇过市的无病呻吟之青年糟蹋的不如先前那般耀眼,无需怀疑它依然是内地能够继续蓬勃壮大的一种音乐表达形式,受年轻人喜爱。



歌手陈粒的新专辑网络销量额已超百万


曾经光辉无比的摇滚歌手,见此情此景,肯定会嫌葡萄酸(他们中有很多人也想过网络发表的形式),对如今沉浸在自怜情绪、哀悼时光和爱情远去的年轻人感到无法理解。


市场规律的现实却告诉他们,你们的摇滚过时了。仍愿意为他们掏腰包的只有那一批老去的歌迷,但那些老歌迷更愿意陶醉在他们巅峰的作品中,如同回味青春,他们并不需要歌手再创作。



音乐盛世的可能性

No way


九十年代内地音乐到底发生了什么,它又是怎样没了声响,有许多种解读的角度,实质也是多种因素共同作用下的结果。


,,一时间全都烟消云散了,们忙着纠正错误,扭转国家前进的方向,,青春长在自由岁月的小伙子,闻到了喜悦躁动的空气。兵院长大的崔健不爱吹革命小号了,他为自己裹上红布,诉说国人与国家的暧昧关系。想当诗人的张楚从西安跑到北京,发现人与人是平等的,环境适合万物生长。这些人聚扎在北京,写诗唱曲,顽主似的鬼混。一个人想怎么活,他们敢于向父母争取,并且能在外面找到志同道合的朋友。



张楚


那时的年轻人像是第一次摆脱掉民族骨子里的懦弱,自我感觉国家传递给他们救国于存亡之际的宏大责任。他们学西方嬉皮士那样拒绝温吞凑合过日子,受到传统束缚。他们越来越激进大胆,克服掉自己的问题之后,又想克服掉整个时代。何勇高声唱着:“我们生活的地方,就像一个垃圾场。”唐朝的《国际歌》里歌词写着:“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也不靠神仙皇帝。要创造人类的幸福,全靠我们自己。”



窦唯的前妻、摄影师高原整理了1990年到1999年,她在那个音乐圈拍下的生活样貌,各种前卫艺术家,准备掀起一场音乐风暴的年轻人,喜乐,癫狂。


那时汪峰和杨坤还是苦逼哈哈在酒吧驻唱后台忙活的小伙子,窦唯老狼意气风发。但如果不是滚石唱片的发掘,这些心高志满、穷快乐享受音乐的人,不知会在哪天梦醒回到普通人的轨道。滚石唱片的斥资一搏,滞后了这个时间。



红磡演唱会上的窦唯(高原 摄)


那时魔岩老板张培仁跟制作人贾敏恕到北京地下走访,看到内地广阔的摇滚市场前景后,花重金为摇滚艺人打造唱片,组成魔岩三杰。更在香港红磡举行了演唱会,那一晚香港人们被摇滚的力量结结实实震撼住了。


然而1995年唐朝乐队贝斯手张炬不幸车祸去世后,机智的魔岩从大陆离开,中国摇滚又回到了地下。


这些沉浸在梦中的摇滚音乐人感觉他们是被骗了,窦唯更是从此再不肯与港台唱片公司合作,选择能够独立完成的办法。多年以后,访谈中张培仁言称,当时离开北京有金钱方面的考虑,资金损耗严重的滚石需要他回到台湾吸金。而张培仁的理想是挣到足够的钱之后,再回到北京,延续这个辉煌,他坚信这场摇滚火一定能创造更大的文化价值。可是mp3的兴起,唱片业的寒冬来了。像是从桃花源离开的路人,总以为想回来桃花源就还等着自己。



(左一)张楚,(左三)张培仁(高原 摄)



张培仁


张培仁的话可能偏于主观,但当时一无所有的内地,音乐人需要专业的商业规划。那恰是一个珍贵稀有机会,如果张培仁能够实现他的目标,那内地的音乐文化,可能就不会是今天这个样子。理想在商业情怀的带领下起飞,牵动整个行业的发展。

衰落失意的必然

So sad

那些摇滚乐手像是一个传说,隐藏在时光深处,刻意地躲避人们。


曾经的魔岩三杰,烟瘾奇大的张楚一脸沧桑,还在想着发新的唱片,走在人群中已经没有能认出他,但他的眼睛还是孩子一样纯真干净。


演出时张狂疯魔的何勇,如今胖乎乎的,一年接几个小演出。总是惦念创作新作品的他,至今也好像没写出什么来。94年红磡之后,他就说自己用力太猛,被掏空了,活进一个太现实的境地。去年九月,他捅了人入狱。


窦唯偶尔在路上被人抓拍,他秃顶,圆溜溜的肚皮,与当年的英俊小生宛如两人。他坚持制作着那些远离听众人群的实验音乐,不在网络试听,仅做实体。还有很多人喜欢他,赞赏他的音乐,但也有很多人早已烦感了他:“他已经不唱了,老是哼哼哼的,操!”一个曾经非常喜欢窦唯、三十多岁的朋友一次愤怒地提到窦唯现在玩的音乐。


他们与魔岩合作的中断,魔岩也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和委屈,这些人完全不懂商业运作,不懂所签合同的内容。整个团队管理,就像是由一个家庭朋友式的关系维系。太多人只是追求摇滚的夸张形式感,有型无华。没有公司催促管理,很多摇滚乐手也失去了灵感,找不到歌唱批判的对象,而开始寄托于安逸生活或许能再次让灵感喷涌。有评论家称中国的摇滚是“yaogun”,而不是rock。




这个黯然的摇滚故事结尾,早是山穷水尽的必然。


很多人决定玩摇滚是从听国外的磁带,热血点燃,开始模仿练习。然而他们没有太多专业的音乐修养,乐器也含含糊糊大眼一溜,只知苦练而不得技巧。崔健录《一无所有》时不知经历了多少困难,一切都在摸索中开干。乐器没有,技术匮乏。开放了半个世纪的中国,原来还有很多方面与外界隔绝莫深。



崔健


崔健把摇滚的没落归结为中国的大问题,中国传统从来都不赞扬批判,它从来没有以一种开放的姿态欢迎大众需要的新艺术在土地上生根发芽。


摇滚每次演出审批场地,政府便百般推辞,干脆拒绝。再者而今年轻人看似独立的精神不再需要任何指引,他们最不缺的就是态度。摇滚不能随时间进度有新的思考,很多事情不准他们碰。,,为人们输出和警示了新的方向,哪里还需要思考理想信仰的问题,赶快一心赚钱吧。


摇滚的荣光

Long long ago


再提及这段逝去的摇滚岁月,总觉得感伤大于快乐。


翻《把青春唱完》,前一脚我在为他们青春的疯狂喜悦,下一脚忽而转向哀伤不已。李扬有部电影《昨天》,把演员贾宏声的真实人生搬到了银幕。这个疯子似的摇滚乐迷,在10年跳楼。在这本画册中,他在安静地拉着提琴,未来是面广阔的湖。而他们今天跟昨天的反衬,把这一切都抹上了悲伤的基调。



把青春唱完 高原 著


高原说活在那个时候特别容易就快乐,也是,那可是现在很多年轻人向往的诗意年代,活在那时何其有幸。中国摇滚这个爹不疼、娘不爱的可怜孩子,像极了万千芸芸众生,曾经无限激情,转瞬回归平凡。他们用自己最好的时光,为中国音乐史抹上了肆意的一划,且它蕴藏的能量还在不断释放。


很多人不知道《中国好声音》、《好歌曲》背后的乐队,基本上都是摇滚那十年培养出来的。02年崔健不讨人好、呼吁号召歌手应该“真唱”,又不知把内地音乐的发展拔高了几个阶梯。


现在看那不是当代中国音乐的开始么,我们受惠于它太多了,尽管,它现在显得那么糙。



参考资料:

《再见,乌托邦》

高原《把青春唱完》

马世芳《耳朵借我》

《人物》2016.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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