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世界上,你最不了解的,其实是离你最近的人

2023-05-25 17:04:50


在刚刚过去的周日下午,依旧是我和儿子一起上书法课。儿子虽然“家庭作业”不合格,但在课上的表现很好,母子俩同步脱离了纯笔划阶段,开始“字”的书写,他开始写楷书的“在”,我开始练隶书的“寺”。老师表扬了他,因为他写的“在”字结构很好。当天晚饭时,和爸爸提起,我们一起抓紧机会好好表扬了一下小朋友。





然后,爸爸忽然说了句,“其实,我以前也练过字的。”咦?我吃了一惊!“毛笔字吗?”“是啊,那时候我们管这叫‘写大字’,我一直练柳公权,写的字也是上墙的。只不过,大学毕业工作后就再也没有写过了。”


我们在饭桌上居然就着书法这个话题聊了起来,他说喜欢柳公权字里的风骨,还说到“张旭”、“怀素”的草书—— 我百度了才知道张旭、怀素是谁。


我又想起上个月第一次上完大提琴课拎大提琴回来的那天,偷偷摸摸进门结果被爸爸撞了个正着,学琴的事儿暴露了。本以为他会说我瞎折腾,没想到他居然出乎意料地来了句,“学乐器,是该找老师认真学,基本功好,会少走很多弯路。”话里话外都透着感触。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爸爸小时候曾经吹过笛子,就是民乐里面的那种横着吹的笛子。因为隔壁村有人吹笛子很好,他喜欢那个声音,就买了支笛子自学,并且很快就进入了乐队,可以配合演出。后来呢?后来因为没有机会正经去学习,用爸爸的话来说,“野路子会更早遇到瓶颈”。和书法一样,在他大学毕业之后,那支笛子也就被收起来了。


我在心里默默算了下时间,老爸老妈是下放几年后才上的大学,毕业的时候已经二十六七岁,直接结了婚,一起下乡去当初中老师,第二年就有了我。我出生那会儿应该正是小两口穷得叮当响的时候,想来是忙于养家糊口,就此告别了柳公权,也告别了“牧笛”生活。


一时间,记忆的闸门被打开,那些被埋在深处的场景如洪水,倾泻而下——





小时候问爸爸,“你为什么和妈妈结婚呢?”“因为你妈妈是城市户口,生的孩子户口随妈妈,可以不必落户农村。”啊?是因为户口吗?不都应该是爱情的结晶?


幼儿园时,他带我去打乒乓球,这是他热爱了一辈子的运动。我觉得无聊,就跑出去和别的小孩一起玩了。心想,你喜欢打球就想让我也学打球吗?我不要!


二年级时,我还没有半点性别意识,夏天时穿条短裤满屋子乱窜,被爸爸呵斥“没有女孩子的样”。这训斥来的太突然,我很难过就一直躲着他,很多年都不怎么和他说话。不过,我喜欢吃他做的菜饭和面疙瘩,虽然做的次数并不多。


三年级时,班上男同学把我的书包挂在树上,我拿不到,哭着回家。爸爸带着我去学校,揪着那个男同学的耳朵训斥他,那个男生乖乖把书包还给我,从此看到我就绕道走。那是我整个小学期间,唯一一次被欺负的时候有人为我撑腰。


初一时我得伤寒住院,为防传染只能住儿童病区的单间,那阵子爸爸很忙很忙,在我挂水的时候悄悄离开去上班。我醒来时发现水已经挂完了,他人不在,只有包放在床头,还有一个崭新的随身听。我自己拎着瓶子找护士拔针,心里怪他说话不算话。


初二时他去外地出差,给我带回一条粉红色的连衣裙和一条粉紫色的珍珠项链,说,“也不用总穿妈妈的旧衣服。”那条裙子我一直穿到上大学,项链至今在我身边,完好无损。


高中时我正式进入叛逆期,学习成绩忽上忽下,性子也阴沉的很。妈妈逼他来跟我谈话,他进了我房间,靠在我床边打了二十分钟盹就出去了,一个字都没提。


上大学时依旧不太跟爸爸说话,每次打电话回家如果是爸爸接,我的第一句话都是“妈妈在吗?”偶尔妈妈不在家时,挂电话之前他总会问一句,“钱够用吗?”


25岁时我忽然带了一个人回家,宣布要结婚,他什么也没说,像平时一样热情的招待这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准女婿。婚礼当天,在婚车开走时,他难过地别过了头。我坐在婚车里什么都不知道,直到收到婚礼当天的照片。


我怀孕六个月时,奶奶已经处在弥留之际,爸爸一直在她身边服侍。妈妈让爸爸回南京过元宵,他不肯,妈妈又让我叫爸爸回来。我照做了,爸爸回来了,却因此错过了和奶奶的最后一面。我虽然很愧疚,却始终没能亲口说一声抱歉。


我生了个儿子,心里很失望,但没有人相信我真的只想要个女儿。只有爸爸发了条短信给我,说,“虽然不是女孩,但男孩也挺好。”


前几年,因为和孩子他爸关系不佳,我躲去外地做项目,长时间不在家。爸爸每天买菜烧饭,还要佯装无事地和孩子他爸喝酒,努力维系这个家庭表面上的和平;


去年办完离婚手续后才告诉爸爸,他只说了一句“是和平解决的就好”;我处理了所有外地的项目,关闭了公司,赋闲在家不肯出门。爸爸什么也没问,照常上班下班打球烧饭,仿佛一切如常。


我的血液里流淌着他的基因,我和他一样是寡言的人,虽然同一屋檐下,却大部分时候相对无话。


如果不是这几天偶然提起书法和音乐,我不会知道,在很多年前,他曾经和我现在一样,每天沉默地写着毛笔字;也不知道他少年时就曾自学一样乐器,仅仅是因为喜欢;更不会知道,他放下那两项爱好,恐怕与我的出生脱不开关系。





上午,有个朋友忽然发了条视频给我,那是一对父女因父亲的沉默而引发的误解,以及多年后的理解、与和解。这其实只是一个汽车广告,我却看着视频哭得稀里哗啦。我怪朋友大白天害人哭,朋友在微信上敲来一行字,“就是看哭了才找人陪着一起哭啊”。


他说,“年纪越大,我们越来越能体谅自己的父亲。”

我说,“然后会发现,沉默的陪伴才是最大的安慰。”


三十六年前的一个春天早晨,在一所乡村医院,医生的手套刚戴上一只,已经过预产期一周的我,就急不可耐地来到人间,是爸爸伸出手托住了我。出生的第一个晚上,我就被他带回了家。据说,因为害怕压到我,爸爸整晚都没敢动弹。


眼前的电脑屏幕上微信对话窗口弹出了新消息,书法老师夸赞我进步飞快,只上了三节课就把那些上了十节课的成人远远地甩在了后面。我对着屏幕笑了起来,回复他,“那是因为我遗传到了我爸爸的基因。”




我们最不了解的人,往往是身边最近的人,

仿佛灯下黑。

好在,一切还来得及。

这就是最大的幸运。





◍FINI'INFINI 

非 理 界


纯天然的“食”,纯自由的“浪”

纯手作的“物”,纯喜欢的“人”

我一直在路上,渴望与有趣的灵魂们碰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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