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组一支在中国人见人爱的后摇乐队?

后摇在中国独立音乐现场如今大受欢迎是有目共睹的，我们感谢那些致力传播这种音乐美学的乐队和机构。同时，我们也特把这个现象当回事，认真地思考了半年多。我们甚至还在微信里问读者“为什么你们都喜欢后摇？”，有人回答说“点了一支烟，现场那个feel就全有了”，这种模棱两可的答案倒是给了我们一些提示。VICE 中国办公室的“熊猫逗猫”是公认的高级后摇玩家，我们今天围绕他来讨论一下：如何在中国组建一支人见人爱的后摇乐队？

什么是后摇？

车库：后摇乐队应该是什么样……

熊猫逗猫：对，这个问题很重要。

车库：我最近心血来潮听了 Sigur Rós 的《Kveikur》，觉得挺多都是实验或者电子的音色。这跟我原来印象中那种后摇挺不一样的，我以为还都是“小清新”、“靡靡之音”什么的。还有器乐摇滚，跟后摇又不一样。我觉得器乐摇滚一般要更气势庞大，用到了好多摇滚乐中不太用的乐器。

猛进会：我不这么认为。好多年前我听到“后摇”这个概念的时候，我还专门去网上搜那种官方解释。我觉得所谓后摇，就得有颠覆性。带“后”的东西，都得颠覆前面的东西嘛。我记得那个解释是，其实后摇不是摇滚乐，什么吉他的弹奏、结构都不一样，所以它是 post-rock 而不是 rock。但是我是觉得器乐摇滚其实就是没人唱的摇滚乐。它还是摇滚乐，好多都受德系的比方说 NEU!、Can 那种的影响特别大。其实还是摇滚。我特别喜欢 Talk Talk，但是他们早期是一个新浪潮的乐队，最后出了《Laughing stock》等两张专辑，跟前面的都完全不一样了，。但你现在听 Talk Talk，跟现在的后摇其实区别挺大的，我觉得它里面还融合了好多爵士、氛围的元素，就不是摇滚乐的东西。

车库：你觉得咱们之前听的那支 Badbadnotgood 乐队应该是器乐摇滚？

猛进会：那个也不好说，其实它里面有很多爵士的东西。它还说自己有很多抽象的 hip-hop（还有 trap），我也没听出来。但它里面吉他的那种声音、架构、使用效果器的那种感觉就还挺后摇的。

车库：后摇用的效果器应该都是什么音色？

熊猫逗猫：有点飘忽的吧。有点 delay 的，然后失真，这是最基本的呀，还有合唱。就是那会儿我老听 Mono，然后给旅行团推荐，不知道为什么会把好多歌改成后摇那种，带后摇元素的，我就问你们都加了什么啊，他们就说这个叫合唱。他们都会研究这些音色什么的。这个你得找专业的来分析，我哪懂那么多细节的啊。

猛进会：，说 public image ltd.被认为是后摇的早期先锋，因为他们第二张专辑《metal box》完全摒弃了传统摇滚乐的结构，更多是受Dub还有德系摇滚的影响。

熊猫逗猫：但你说的那个不是我们现在讨论的这个结构的后摇，我们想说的就是“慢-快-慢”，突然炸一下的那种。你说的是那种原型。因为我也听过那些所谓的原型，Slint什么的，的确在那个时候，他玩的那么个东西跟后来是差挺多的，但他影响了后来的东西。可能更多的他有点像先锋爵士那种感觉。有了一些节奏上的变化，跟以前的传统摇滚不太一样。后来人就给他发扬了。

猛进会：你看结构什么的，80年代 pixies 不也是那样的吗，就这种“慢-快-慢”的结构。

熊猫逗猫：嗯，其实没什么新鲜的，就是形式不太一样呗。

要帅

熊猫逗猫：帅，首先得帅。你看现在来中国巡演的后摇乐队，都是那种北欧大长腿大高个儿。

猛进会：可是你看 Mogwai 长得跟杀猪的似的啊。

王戈：Sigur Rós 长得也跟畸形儿似的。

熊猫逗猫：首先就是要帅，而且也得是白人。

车库：咱们说的不是“在中国”吗？！

熊猫逗猫：在中国也得帅啊。现在的后摇跟过去的还是不一样的。那时候的都还挺纯粹的，现在的都是挺帅的了。你看那些来国内的后摇乐队巡演纪录片都跟 MV 似的，大模特一样，穿一背心，特随意，但人都特帅，纹身，记录光影变化那种。而且那些都是北欧小伙儿，一米八几，估计他在家那边也会代言一些潮牌什么的。所以我觉得后摇这种音乐现在都变了，以前那样挺难突破的，因为你老得遵守那个形式，顶多加点合成器。现在会在外形上，包括跟潮流的结合上，从侧面来做营销。

车库：但我觉得其实后摇没有特别固定的审美。它不像金属、后朋，都有点自己固定的审美、造型审美的，但后摇就完全没有。早期那些后摇乐队看着都挺屌丝的，因为他们都太普通了？

王戈：对，就真的都是普通人。国内国外的都这样啊，你看台上站的就是几个普通人，这些人就没有什么魅力。就光听点歌还行，但看他们在台上，就没有那种一下压过来的气势。你得把我吓住才行，要是没吓着我，我去看现场干嘛呀，在家听 CD 不就好了吗。

旋律

车库：后摇最吸引你的地方是什么？

熊猫逗猫：我觉得还是好听吧。而且我也觉得听起来不费劲。从我个人来分析的话，节奏和旋律，我可能还是更喜欢偏旋律上的东西 。听好多后摇，你会发现，这种音乐不就是关于旋律的嘛。

车库：必须要有“起”的那块儿吗？

熊猫逗猫：也不见得，好多后摇的歌一点起伏都没有。

王戈：但大多粉丝都还是在等“炸了”的那一刻。

熊猫逗猫：对，哈哈哈哈，然后现场就“咣”……

车库：你老说的“层次感”是什么？

熊猫逗猫：层次感是必须的，不能一开始就一片一片的“哗……”，那你也能玩啊，就把那音箱开好了，然后哗地就开始扫，永远都是这样，你也不知道他在干吗……你比如听 Explosions in the sky，它就是最无聊的那一种，最标准的，也不是定义，就现在来说算吧。你一说“后摇”，可能往前还有很多乐队，芝加哥过来那一套。不是有一厂牌叫 Kranky 嘛，出了好多后摇的乐队。还有 Slint，还有出过一专辑封面是人在一条河里露出一脑袋什么的。

车库：那不是 Cat Power 吗……

熊猫逗猫：不是。可能很多用的伎俩都差不多吧。反正这种我觉得听着都挺教科书的，层次什么的。

衔接

车库：后摇的哪个部分会让你觉得“这个乐手太牛逼了”？

熊猫逗猫：我觉得反而不是那种炸起来“哇”那一下，就是有些衔接的地方，零星的小音符什么的，烘托气氛那几个音，包括音色的使用，会让我觉得挺喜欢的。你应该看一眼去年摩登草莓音乐节 explosions in the sky 的现场视频，收音收得还挺好的。真的他们那天就是唯一能看的乐队，后台调音啥的那么乱七八糟的，他们也不是说演得多有水准，就是基本在那个标准之内。不像有的乐队，演得乱七八糟的，都散得不行了。你去听他们最后一首，包括那些细节，段落衔接的部分啊，包括他每次演那个音都在第几分地几秒，包括泛音啊什么的，还是挺好的，你应该去听听。这东西太多了，没法细说。而且每个乐队风格都不一样，有的是这一段儿牛逼，有的是整体牛逼，有的就是层次，都不一样。

车库：太走心了。

熊猫逗猫：啊？这不算吧？这他妈还走心啊？

炸

熊猫逗猫：其实我自己就从来没有真正喜欢过后摇。那会儿 Mono 来中国还是我办的嘛，那应该是最早的外国后摇大牌来中国了，天团。反正看底下人都挺高兴的，就是炸的那一下，人们都“哇……”大家也都觉得那一刻完了之后也就没什么了。而且其实我觉得好多人在底下根本就听不下去，等你安静了，炸完了，都不见了……

还有一特别好的例子，我认识一女孩最早是写乐评的，她写过一篇 Mono 的，叫“日本暴力美学”还是“菊与刀的美学”，就特日本那种，洋洋洒洒两千多字，然后 Mono 来北京演出的时候，她看到一半，捂着头说“操受不了了，这太吵了！”然后出去了，哈哈哈哈。

听专辑跟现场那是两回事，听专辑的时候还可以一边干别的事，这种音乐它不会妨碍你做其他的，不像你听别的歌的时候得认真地好好听。而且我看现场的时候也很少能做到 100% 集中精力，有时我也会走走神，因为有的歌也不是我喜欢的。

猛进会：比方说看发电站的时候都会睡着？

熊猫逗猫：我可没有！

阶段

王戈：我觉得“阶段”这种东西特别重要，我也有过听后摇的阶段，就是上大学的时候，特别享受自己那种孤独感。好多人天天在社交网络上抱怨自己有多孤独多苦逼，其实我觉得他享受着呢。他就特别喜欢这种感觉。真正孤独的人一般不太会把这种东西说出来。他想跟你分享这种孤独感。人在这种阶段特别喜欢听后摇。

车库：你觉得这是后摇在中国有共鸣的一个原因？

王戈：对，就是中国的年轻人里，宅男宅女比较多嘛，自己在家的时间特别多，然后后摇这东西又没有歌词，它不会影响你干别的事，在屋里边听这东西就行了。你可以想任何事都行，跟听古典音乐一个道理，但是这玩意又比古典音乐要好理解，更好接受。而且又跟摇滚沾边儿。

熊猫逗猫：要从这个角度来说，我回忆我自己，也是从“孤独”出发的。这是一个阶段。好多人上学工作的时候，心里都不是他表现出来的那个外在的样子，你可能看我乐呵呵一个人，可能内心并不是这个样子。可能这些能融合到后摇里去吧。

车库：然后这部分情绪会在听后摇的时候得到释放？

熊猫逗猫：也可以这么说，就觉得比较符合自己的心境吧，比较平和。但可能过了这个阶段，换个环境工作，可能人也变了啊，好多东西都影响你，你可能会觉得这个东西可能不那么重要，那就换点新的听。

车库：你不是有想当后摇乐手的冲动吗？

熊猫逗猫：那没有。我听完之后就觉得还是算了，真弄不了这个。我从来没想过玩后摇，听听就行了。

猛进会：他的贝斯风格是 Red Hot Chili Peppers 那种，勾弦。

熊猫逗猫：别闹哈。我其实没你们说的那么喜欢，你们怎么老添油加醋啊。我也就是听听，跟大家差不多呗。就有一个阶段，这个阶段你就听这么些东西，过了这个阶段你可能就不听了。

名字要长

熊猫逗猫：后摇音乐里好多歌名都是类似什么“呼过之后的第一次清醒”，或者什么“晕厥之后的第一次呼吸”，名字就都那样，都是呼了写的。像 Grateful Dead 那种，没事的时候听，你不觉得还挺烦的么，七分钟十分钟完不了的那种。你往那儿一躺，一轮一轮的那种嘛。

车库：他们那种音乐一直在中国都挺受欢迎的，这些人能体会到那种感觉嘛？

熊猫逗猫：所以还有一种人，就是附庸风雅。他就喜欢那种场合，然后听着也不费劲，然后也不用看歌词，旋律也确实很重要，还挺好听的，我在这个环境里头，看这个现场什么的，但我可能回家还是听流行歌曲。我也观察过好多这种人，巡演的时候，认识好多男孩女孩，喜欢这些，包括他们分享到社交平台上听的东西，发现前一秒是 The Jesus And Mary Chain，下一首就是五月天……我都惊了，这都什么歌单啊。但你会发现可能很多人都是这种的。他们对听什么是无所谓的，可能恰好认识一帮听后摇的人，就跟着去了。对于他们来说可能真没那么喜欢，无所谓，不特别当回事。

车库：贼贼呢？

张贼贼：我根本就不听这个，因为我觉得那玩意不逗。而且他们名字都起得特正经，文雀，惘闻什么的。花伦名字还挺逗的，但他们歌不逗。

车库：国外好多后摇乐队名字都特别长。

熊猫逗猫：Maybeshewill，These will destroy you。

王戈：这都算短的了。还有什么“我从哪个星球看着你”？

熊猫逗猫：And So I Watch You From Afar？他们专辑名也起得特长，还有 Godspeed You! Black Emperor 的那些。

车库：我见过最长的是“The World is a Beautiful Place & I am No Longer Afraid to Die”。

车库：你觉得玩什么游戏听后摇最合适？

张贼贼：玩那种特有深度的游戏，就你一辈子玩不完，什么俄罗斯方块啊，贪吃蛇之类的。

文字整理：AzukiClaire

文中所有图片均来源于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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