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科生不懂音乐

昨晚去北京音乐厅听了一场久石让的音乐会。

钢琴声一起，心灵就惶惶然感到伤感，眼泪忍不住一颗一颗顺着脸颊滑下。

小时候学习电子琴，还在上幼儿园小班，大字都还不识一个，五线谱却能如数家珍。老妈每次背着又大又沉形同棺木的电子琴包陪我上课，老师讲，她就在谱子上面写指法，我则坐在旁边直愣愣发呆。一回家就被爸妈逼着练琴，边练边哭，豆大的泪珠滚在琴键上，弄得琴键滑滑的。擦一把眼泪，抽泣几声，又继续弹。

小学二年级又开始学习竹笛，一吹就是六年，一考就是八级。考级那天全家人神经都很紧张，尤其是我妈，一会让我检查笛膜，一会让我再练练，我却浑然不觉紧张。一曲奏完出门，我妈一脸惊异的说，刚刚那是你吹的吗？是你吹得吗？

高中学业压力重，乐器便再也没碰，离开了强制性的乐器课程，我居然主动跟我娘说想学古筝。我妈很干脆的就答应了。每周五一放学，总是先去辅导班堪堪学上珍贵的一小时，放了暑假就在家里没日没夜的练。那时已经知道民乐考级可以高考加分乃是谣言，仍然兴致不减。

高中文艺汇演，在全校师生面前表演节目。第一年接受竹笛老师的选召，和二十余吹笛子的同学课余时间一起排了一曲花儿与少年。快到彩排那天，众人推推搡搡挤进了一个破旧的录音棚，录好了CD在正式演出的舞台上表演时假模假式的演奏。第二年仍是因竹笛，认识了一个爱拉小提琴的少年和一个钢琴专业级的少女，第一次近距离听到了钢琴和小提琴如同天籁般默契的曲子，后来才知道，那首歌叫卡农。最后的节目是一只类似女子十二乐坊的队伍，和另外两个笛子，三个琵琶，两只古筝演奏了一曲《琵琶语》。那年登台身着一袭鹅黄色的裙衫，袖口飞扬如滚云，实在令人高兴。

仿佛也只是在一瞬之间，好像把路子走偏了，生活只剩下了实用，没有琴房，也再没有人知道卡农夜莺。

低调朴实的工科氛围，将一切有趣的灵动的东西都从生活中抽去。

为了逃离枯燥的科研氛围，常偷偷溜到人文学院的琴房去弹钢琴。玩着玩着，压抑的心情渐渐好转起来，久而久之弹琴竟然成为了让人上瘾灵丹妙药，一心便只想等到双休日去琴房弹它个痛快。

然而每次进琴房，总是像做贼似的，左顾右盼下生生掰开需要身份卡才能刷开的大门，接着装作是一名艺术生的身份，挺着骄傲的身板和美艳的妆容旁顾无人般从看门大爷面前飘过，寻到一个小屋便反锁屋门大松一口气。

琴房隔音并不好，时而能听见隔壁房间练琴的声音。那行云流水的音符从琴键上流淌而出，让人着迷，刻意从那房门前经过，斜眼一瞟，竟是个气质绝佳的青年。或是，又闻得一曲古筝弦音叮咚，弹得颇有韵味气势，侧眼一看，又是一曼丽的女子，先是艳羡，后又无端开始失落。

此前，自己也曾十指青葱，在管弦丝竹上鸣奏飞声，在音乐的殿堂里纵情舞蹈，自己也有一群志同道合的伙伴，可奏一曲惊艳之曲。

走出琴房，我不是一个十指纤纤的筝女，也不是一个玉笛飞声的仙人，而是一个顶着眼镜翻文献，被人称为“文艺青年”的普通人。

那些从小就伴随这我的如同雨露滋润的音乐和灵感，连同着原本内心深处绝美灵动的触感，已经渐渐从既定的身份中剥离出去。

这份难言的孤独，在乐声出来的刹那便击中内心。

那拥抱着音乐的少时已经过去太久了。我们那用无数催人泪下的音乐奏鸣起的，充满无限浪漫和希望的年少，最终还是走上了日复一日冗杂沉闷的日常。

音乐会的主音提琴小哥很投入，侧旁坐有另一提琴姑娘，二人合奏到酣畅时扬眉间的一个对视，让人心绪难平。那小哥显然是一把小提琴好手，投入忘情时整个人快从座椅上飞了出去，左脚的皮鞋有序的打着拍子，另一个脚却毫不客气的跨出去，虽然极不优雅，却显出十分惬意自得的模样。

当音乐铺满整座音乐厅，当钢琴开始铺垫情绪，单簧管回想着过去，小提琴开始诉说，大提琴开始叹息，长笛拨开天空，那颗以雨露滋养的多情玲珑心忽而又发芽，开出一朵朵娇嫩的花朵。

人生不可以凑合，工作不可以，爱人不可以，什么都不要凑合，一旦凑合，你就软弱了。不管将来会怎么样，都要坚守内心，不然形同死去。

对生命对艺术细致敏感的体验是无比宝贵的馈赠，即便它让人在平淡生活中经常孤独落落寡合。

如果现实非要你走上一条不合时宜的路，也不要忘记那些浪漫的情怀和脑中的旋律，加倍的铭记它热爱它。就像身为入殓师的他，工作结束后肆意尽情奏一曲大提琴。这矛盾而热烈的情怀，这与物质世界决然而激荡的分割，亦可在绵长的岁月里勾勒出动人的旋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