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父亲 作者/叶媛媛(黑龙江)

我的老父亲

作者/叶媛媛（黑龙江）

自古歌颂母亲的多，写父亲的少之又少，并不想用过多的文字来赞扬父亲，就想为父亲写点什么，却又觉得父亲的一生太过厚重，不是简单的寥寥数语能表达得出来的，就用我这笨拙的文字稍微记录下父亲的点点滴滴吧。

我的老父亲已经七十多岁了，早已不复年轻时的英俊挺拔。背已明显驼了，人却一直清瘦。总是在鼓捣忙碌，从不见他无故躺下闲一会。昨日去看望父母亲，远远的看到父亲在楼房窗子下面忙碌，好奇地过去看，原来他在修补窗下的步道砖。天很热，他却仿佛不知道热，只认真的把破损的砖抠出来，把下面的沙子弄平整，再铺上新砖。我说：“爸，这也不是你管辖的范围呀，这是公共用地，坏了你找人来修就是了，天这么热，干嘛自己动手？”父亲说：“这点小事，找人来干什么，自己能做的就随手干了呗。”一句话，我竟无言以对。用现在的话说，这老头儿有点傻。他们这一代人，最大的特点是吃苦耐劳，善于创造生活，做的远比说的要多的多，像变魔术一样，把一无所有的生活过成了一首无言的诗，却从不要求什么回报。

父亲是个性格沉默的人，从来不和别人诉说他的烦恼和忧愁。自小的印象里就没听他说过多少话，他也从不和儿女谈心，但却很慈祥。因为我上头都是哥哥，我是家中幼女，所以对我格外偏心一些。自我出生起，他就经常抱着我玩耍，我的要求几乎是有求必应。那时家家都缺吃少穿，唯独我从没穿过一件别人穿过的衣服，再困难也会在过年的时侯给我做一身新衣裳。父亲会在哥哥们看不见的时侯偷偷塞给我一角钱或一块泡泡糖什么的，母亲也会在过年烀肉时在厨房先切下一块最好的肉给我吃。正因为父母亲的细心呵护长，物质生活的贫乏并没有带给我什么遗憾，相反回忆起来都是幸福和甜蜜。

父亲极其认真敬业，他没有很高的学历，却非常执着好学。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初，他来到十八站，几十年如一日开始了对十八站的开发建设。他一直从事基建工作，对于工作，有着近乎狂热的爱。父亲是个道桥工程师，这是个苦差事，他在工作中事必躬亲，从一开始的勘查到绘图设计，开工建设、峻工验收，父亲都会一直跟踪，只要一有工程，我们就几乎看不见他回家了。听他的同事说，最苦的是修建运材公路，修路前要先上山踏查线路，一去就是好几天，一个指南针、一包简单的干粮，一个装水的背壶，一把砍刀是他上山踏查用的四样宝，为寻找修建公路的最佳路线，他带几个人在深山密林中穿行，用砍刀开路，随时都会面临迷路和遇上野兽的危险，但他从不退缩，在山里一走就是一天，人家说他的脚力连比他年轻的同事也比不上。和父亲一起工作过的人谈起他时都会带着非常尊敬的语气，不仅敬佩他严谨的工作态度，更加敬佩他精湛的专业水平，他被人们戏称为大兴安岭的“老人参”。在他退休的时侯，记得父亲自豪地说：“我这一辈子踏遍了十八站的山山水水，我对这里熟悉得就像自己的手一样，我没有什么遗憾的。”他是用自己默默奉献的一生，证明了自己的人生价值啊！

父亲和很多老一辈人一样，特别勤劳。下班回到家中，就一直劳动干活。劈柴、收拾庭院，种菜，喂猪喂鸡，什么都干。小时侯，家里孩子多，母亲没有工作，只有父亲一个人挣工资，生活的艰难可想而知。他和母亲趁早贪黑，一起开垦荒地种菜，在家里养上各种家畜补贴家用。回想起来，那时的家中真好像一个动物园一样，猪、羊、鸡、鸭、猫、狗、兔子什么都有，正是有了这些，一家人才能吃上饱饭。印象最深的是家中养的山羊，我一直觉得山羊长得特别好看，山羊脖子下面有两个葡萄大的肉揪，我小时很喜欢去摸，小羊羔都是雪白色的，在两只角没长出来时萌的不得了，我总是把小羊羔抱在怀里玩。母山羊下羔时会产很多奶，除了小羊喝以外还可挤出来一部分给人喝，这可是不可多得的营养品。直到现在我都很喜欢小动物，也许就是从小家中饲养的缘故吧。靠着这些，父母带着我们兄妹四人度过了童年艰苦的岁月，抚养我们长大成人。

父亲表面上不苟言笑，却极其善于学习，也颇有生活情趣。他精通琴棋书画，在少有的闲暇时侯，会随手找出口琴、笛子什么的吹上一曲。我家里现在还有一个很重的铜萧，那是父亲自己摸索着做的，他用那支萧吹奏的《一剪梅》非常好听，至今还在我的耳边回响。父亲年轻时很喜欢写毛笔字，他会在过年的时侯写上几幅对联贴在门上，字体清秀飘逸，瘦瘦的像他的人一样。高兴时还会和母亲即兴唱上一段牡丹之歌什么的，我小时侯一直很好奇，他那么忙，从小又那么苦，经历过无数的动荡，他是怎么学会这么多东西的？真是太神奇了。我是打从心眼里崇拜父亲。现在想起来，他们那一代人，就像是一块吸水的海绵，最擅长的是利用一切机会学习，只要有一点点机会，就会如饥似渴地将接触到各种知识吸纳入自己的头脑中储存起来，我们现在最缺少不正是这种学习精神吗？

父亲退休后，一直闲不下来，还会时不时的去钻研他的业务，还会找更多的活来做，有时单位的人也会去找他请教业务上的问题，他总是很高兴，有求必应，还和人去工地查看，帮忙出主意、想办法。考虑到他和母亲年纪都大了，辛苦一辈子，也该享点清福了，就让他换了楼房去住，这样可以少干点活，他反倒百般不习惯。没事就在小区里溜达，看见谁家不要的桌子椅子就捡回家去，拿出老式的锯呀斧头呀什么的一顿修理改造，修好后放在家里用，如今他家里摆放了各种经他修理后的家具，还向我们炫耀说：“你别看我这东西不好看，可都是绝版哪！”真让人忍不住发笑。我和哥哥们总是说他，不让他捡，说他的时侯他就在那笑眯眯的听着，也不反驳你。实在说急了，他就说一句：“这些东西都挺好的还能用扔在垃圾箱里多可惜呀。”仔细想想，他们那一辈人，经历过的饥饿、贫穷、困苦是我们无法想像的，任何可用的东西都不应该被丢掉，虽然现在生活好了，什么都不缺，但这份融入骨髓的勤俭理念不是随着生活的好转就能消逝的，这又有什么不好呢？想到这些，当我发现他家中又新添了点什么东西时，我就夸张的说：“爸，你太厉害了，这灯都坏这样了你还能修好！唉呀，这是什么，你自己做的柜子吗，你怎么什么都会呢！但是爸咱家的屋子没那么大，可放不下这么多东西了，咱别再弄了啊，你没事陪我妈去跳舞去！”父亲一听，先答应着，又笑得像孩子一样得意，仿佛自己是个能发明创造的科学家。父母老了，他们的生活习惯跟不上年轻人的脚步，只要他们觉得高兴，我们就尽可能的顺着他们吧，随意一点，何必强求他家里一尘不染，只要他们健健康康的，不就是做儿女的福份吗？

思绪把我拉回那些尘封的年代，我眼前出现很多画面：父亲穿着中山装去上班，他安静的坐在办公室里绘制图纸，他顶着烈日在建筑工地里指挥施工，他拉着推车去地里种菜、他挥着大斧在院里劈柴，他抱着生病的儿女一路狂奔去医院看病……，无数的画面交叠在一起，汇聚成了父亲现在的模样，驼着背，白着头，脸上黝黑且皱纹纵横，一双曾经炯炯有神的大眼睛也失去了往昔的神采。他和无数开发建设十八站的老一辈一样，用一生去建设他的第二故乡十八站，用一生去抚育他的一群儿女。时代不应忘记他们，做为他的儿女更不应忘记他们，青山做证，我的父辈们用铁一样的脊梁扛起了建设十八站的重担，是他们用智慧和双手让这条古驿路重新绽放出璀璨的光芒，是他们创造了这个如诗如画的林中小城，他们是一个时代的缩影，他们值得人们尊敬，我为父辈曾经的贡献而无比自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