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痛我》导演刘健谈独立动画的创作与发行

独立动画长片《刺痛我》的导演刘健上周六从工作基地南京赶来上海二十一世纪民生美术馆，给观众和学生举办了一场讲座。一同参与对话的还有同是南京艺术家的杨思明，和纽约大学系的张真教授。

开场先放映了四部刘健的动画作品，短片《混沌&秩序》（CHAOS & ORDER）、《鲁迅 鲁迅》（Look at This Man）、和《一分钟》（1min），以及长片《刺痛我》（Piercing I）。放映结束后三位嘉宾展开对谈。

1、现实题材、写实主义的获奖佳片

《刺痛我》由刘健一人完成导演、编剧、原画、动画各个环节的创作，早先已在欧洲各大动画节上屡有斩获：2009年意大利城堡动画节上获Fabrizio Bellocchio社会奖，2010年西班牙国际动画节获最佳动画奖，2011年里斯本国际动画节获最佳动画奖，入围第50届法国昂西动画节最佳动画长片奖竞赛单元……先后共入围了国内外15个节、获12项大奖。《刺痛我》讲述的是2008年底金融危机来临，小张丢了工作，还被超市保安误当成小偷打了一顿，心灰意冷的他决定回老家务农。临回家当天，在同在南京打拼的老乡的怂恿下，绑架了超市余总。绑架途中，与余总有关的黑暗金钱交易掺杂进来，故事发生了意外的结局……左小祖咒为原声配乐。

2、制作周期长，配音大惊喜

谈及当初做动画长片的初衷，刘健提到了冯小刚的《大腕》里的动画片段。那个片段就是他参与制作的，那次合作让他有了作自己的动画的冲动。这个念头一做就是三年，从2007年到2009年底。“我最初是想做一部，那实现的手段有什么？因为我没有更多的资金和资源，没有学过，也没有摄像、灯光这些的，但是我是画画出身的，所以动画是我能控制的表达方式吧。”于是他去翻找之前写的一些短篇小说，挑了两部，一部是《刺痛我》，还有一部是叫“大学”的校园题材，两部都做了3分钟左右的样片。从时间、精力、资金方面考虑，选择了先做《刺痛我》，因为实现的可能比较大。

说到《刺痛我》的配音，看过的人都会印象深刻，因为一听就是非专业演员的普通人音色和日常对话的话风。据刘健回忆，当时他做好画面就来上海找了专业配音演员，结果配完拿回去一听发现和风格十分违和，配音演员都很专业，只是夸张的科班的话风和写实画风不相符合。这时候距离计划参加的节首映只剩下两个月。就在和南京艺术圈朋友苦恼这事时，灵机一动想到请他们本色出演来配音，结果效果很好，这和本身写实的风格有关。“我也是很确定哪个朋友适合配哪个角色之后才敢找人家帮忙，不然人家配了又不用这段声音，岂不是没有职业道德嘛。”

3、一路有贵人相助

虽然是部一个人做的，但也当作工业产品那样有宣传计划。他将3分钟的样片拿到当年3月份的东京动漫节宣传。结果幸运地被荷兰动画节的主席看到，还非常欣赏。“当时我因为签证问题都没亲自去东京。之后主席恰巧来参加杭州动漫节，就联系了我见上了面。他邀请我以当代艺术家的身份去荷兰做08年节评委，当时我就懵了。实际上他是在帮助我，让我集中看到世界上优秀的动画片。我很幸运因为一直有这样的朋友在帮助我。回来以后我重新审视剧本，发现了一个硬伤，就是有一条女性角色的线索有点拖沓，去掉之后节奏更紧凑，当时都已经画完了但我还是狠心剪掉了将近30分钟的片段，这一剪就是我半年的心血。”

4、创作有取舍，才能出新意

被问及一般按什么顺序画稿子，刘健说现在他按照人物来画，一旦画熟悉了效率会提高很多。就好比演员档期各不相同，只能一个人拍完再拍另一人，一场戏可能重复拍好几遍。

作为职业动画创作人的杨思明则自曝他的方法是偷懒，能画半身就不画全身。他觉得艺术片不像商业片那样有压力，为了配合剧情某处就一定要展现全身，艺术片可以想半身就半身。这在张真教授看来，在美学效果上反而形成有意思的转换，半身中景多了，和人物就近了。杨思明认为局限于绘画技巧和人物动作起伏，整个片子的贯穿、感觉可能就没了。有时候躲避一些技巧上的东西，反而是聪明的。刘健补充说，一切动画语言和原画风格都是为了主题服务的，如果小张走路是像功夫熊猫那样的话，必然是很滑稽的。一定要有你的动画语言，而且和是合拍的、一体的。

5、非好莱坞式脸谱化的独特动画语言

张真教授在谈到动画语言时说，她给学生对比了宫崎骏的《悬崖上的金鱼姬》与《玩具总动员》等好莱坞在动画风格、美学文化上的差异。她认为宫崎骏手绘的人物形象更成熟一些，包括对女性的描绘和迪斯尼的很不一样，迪斯尼的公主角色和女性都是脸谱化的、物化的，而皮克斯动画里小孩都不见了，都是大人变成的主角，而且色彩斑斓，刺激你的感官，把你卷入动感、色彩、声音的海洋里，忘记自我、忘记真实是什么。再回来看刘健的片子，被一些影评人称为黑色动画。我觉得它更平民一些，也称不上色彩斑斓，故事也不是小孩子的，是成人的故事。

6、实地采景的必要性

据张真教授介绍，去年她和刘健一同前往南京中山门的城楼，恰好经过中案发片段的重要场景——茶室，觉得还原得很好、十分接地气。她听刘健介绍在创作时他和同伴去那里走了戏，排演了一次中的场景。对此刘健解释道，“这得从更早的经历说起，2000年我去考杨老师也在的南京安利动画公司，当时动画公司工资高达一万一个月，我会画画就去考背景部门，自我感觉画得不错，后来知道没考上的原因是画的透视都不对，可能因为学国画出身的。后来我经常去串门看他们画，一方面我没考上不服气，另一方面我的确看出一个问题，就是他们每个人画的都是千篇一律，房间一个样，孩子也一个样，当时我印象特别深。我要做的是当下的，需要最新鲜、最生动的东西，包括背景，坚决不做成动画公司那样的，所以大家看到的《刺痛我》的背景，全都是我实地去采景过的。当时团队就我和我爱人，城墙上的戏的所有角色我来演她来拍，这样我就能把握所有人物的动作和情绪。通过照片记录也方便看比例，城墙和人的高度。现在那个茶楼，模样还在，但已经倒闭了。我说《刺痛我》可以做成南京一日游了。”

7、固定镜头多，是偏好也是无奈

有观众问里有很多固定镜头，这是故意追求的风格还是资金、技术原因而选择这样的方式。刘健回答说：“一个是我喜欢这样的镜头，也符合《刺痛我》的气质。再来还有资金成本控制的考虑，所以我借鉴了日本动画，用对白镜头推进故事，对白不需要太多动作，只要嘴巴和表情，再加上中景就没有手脚的表现。当然这些的前提一定是达到了美学要求，然后再合理的运用。做完以后发现也很好看。

8、脱离动画和的二元性，才能走得更远

有人问动画语言和语言有什么本质的区别吗？杨思明很认同刘健的观点，他们都认为现在总提动画语言和语言的区分标签，但其实不该套用这样的分类，比如刘健做的动画就是刘健他自己的语言，就是个性的，调用什么语言应该看叙述的需要。所谓的语言就把自己的格局做小了，好像只有在这个语言下才能做东西，才是好东西，那样太学院了，今天的当代艺术一直在反驳这一点。刘健片子在国内外受欢迎，也正说明将来的艺术家要有自己画画、做东西的方式，有你的气味、感受。

9、独立的艰难商业路

对于独立的发行问题，刘健坦言他不排斥商业运作：“我希望自己是一个有创造性的导演，按照我的艺术美学观点来完成创作。如果《刺痛我》上院线有几亿票房，我能拒绝吗？所以不要对立艺术和商业。”被张真教授问及如何解决该片发行问题、积极取得观众时，刘健说：“很幸运《刺痛我》现在是盈利的状态了，虽然不多，但成本也才70万，对于动画是超低的预算，反正剥削自己的劳动嘛。尽管没经验我也明白长片做完就是工业产品，就需要放映，做好了只完成了一半，把它发行掉是非常重要的另外一半。我很幸运的是走了很多节以后，也有了国际发行，合同签的不是特别好但当时有人愿意发行就特别开心，终于把制作到发行过程给走完了，成本也回收了。每个导演都希望做完能上院线，跟观众见面，因为这是把价值最大化的最传统方式。后来国内也有人来问我拿片，问我是不是可以去补个放映许可证。之前范立欣导演的《列车》得了亚太节最佳纪录片，我是最佳动画片，他的改了改就拿到证了，然后就院线放了，我觉得特别好啊，就送过去了。结果还是不行，可能修改一下就成短片了。后来《刺痛我》做了国内网络发行，把三年网络版权卖给了土豆网。11年土豆还推过一个独立《光棍儿》，但之后好像没有继续下去了。我们在谈价格的时候，双方比较客气，多年以后发现当时我谈的亏了，我是一次性买断的，如果按点击率来分账的话会赚的多一点。也是做了第一部才知道还有审查这事。其实爱奇艺是最早找我的，条件是要“龙标”许可证，我也没办法。它出得钱还会多一点，因为爱奇艺有钱。后来网上搜《刺痛我》第一个跳出来的就是爱奇艺，朋友问我是不是找个律师告他一下，我在考虑这个事，是不是可以多回收一点。”

10、左小祖咒的音乐与画风相当契合

活动当天放映时，刚刚进入字幕画面灯就被打开了。刘健导演提醒以后最后一部分一定要看完，它不光是字幕而已，“我曾经说这个前面像憋气，最后一幕是憋到了极致，然后左小祖咒的歌曲部分像浮出水面透气。最后歌曲部分的地铁画面放在那里，一个是不想浪费劳动成果，还有一个是和歌词里的火车相呼应，很多人看了以为这个歌是为《刺痛我》写的，因为特别符合，实际上是他两年前就做好的歌，我是听了他所有的歌才挑的这个音乐，和他合作也很愉快。”

11、青少年更应该多看现实题材的影片

现场观众中有教育工作者，向刘健提出建议，希望他做更适合中学生看的动画。对此，刘健回应：“这国外评级是13岁以上看的。香港的艺术中学就给学生放，就是说并不是我们学生接受不了。在尤伦斯放映时有很多动画专业大学生来看，和我说这个不是动画，画成日本或者迪斯尼那样才是动画。一方面我觉得很吃惊，另一方面觉得有一点痛心，孩子们的认知和价值判断竟是这样的。《刺痛我》是关于中国社会现实的，我觉得他们应该比看宫崎骏的更加感同身受。因为它是你出门就能看到的故事和场景，不是魔幻，魔幻也可以看，但如果整个的价值观、美学、所有的倾向都是那样的话……也有人看这个是没有感受的，旁边有人会哭，他们会觉得很奇怪，不能理解为什么主角会选择这样的结局，因为他们感情上没有被带动。这个也是我们没有办法改变、控制的，只能把我能做的做好，如果能有更多的孩子看了有体会、能喜欢，那是很好的事情。”

张真教授也认为，孩子有时比大人知道的更多。如果是关于当下时事，很接地气，讲的都是身边发生的事情，其实应该让孩子去面对，去谈论。

12、多元化的美学教育

张真教授还提到，这部它从中国画中延伸出来的美学形式，不能跟它的题材内容完全分开，两者相辅相成。对于动画的美学价值，刘健则表示，几年前他和朋友说过将来一定要做一部给孩子看的动画片，“我自己也有孩子，我觉得他不能在审美上总是……你说一直看喜羊羊那美学怎么办呢，对不对！我在很多场合也说过，喜羊羊导演我也认识，并不是针对他个人，是针对我们这个美学和文化的现象。你说这部看着很压抑，但要我坐着看完喜羊羊我觉得更压抑。也有人觉得喜羊羊很唯美，那也没有关系，我觉得多元化是好的，统一是不好的，对文化来说百家争鸣才是好的。”

该动画的土豆在线地址可见原文

---

如果对本文感兴趣，欢迎分享到朋友圈，谢谢！

这里是： 桃桃淘，微信号：ttfilm

一个影迷做给影迷的小杂志，每天与您分享与的一切。

送书、送票、送各种周边，每月都会搞，幸运随时眷顾你。关注桃桃淘，福利少不了。

转载请在文章最前端注明来源微信以及微信号，并注明译者或作者信息。

投稿、合作或其他事宜可邮件ttfilm@163.com

或加我私人微信服务号：taotao189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