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采与托翁之音乐观

2020-07-29 20:06:20

尼采与托翁之音乐观

曲高和寡,乃为艺术的艺术。曲易和众,乃为人生的艺术。但所谓易,不一定是卑劣。终有技术简易而趣致高尚之曲,尼采与托尔斯太皆崇尚此种音乐。

尼采说:“凡良好之艺术品必易解,凡神品必轻快,此乃称之美学第一原理。”(见Der Fall Wagner)尼采崇拜《卡尔门》(Carmen),正为此歌剧中音乐轻快而易解,合于其美学之第一原理之说。

《卡尔门》者,十九世纪中叶法国音乐家比才(Bizet,1838—1875)之歌剧,评家称之为古来歌剧中最杰出之作,现已风行于全世界。影片,器乐曲,皆盛传之。口琴曲中亦有其编曲了。此歌剧中之音乐,多西班牙风,旋律明快动人。南欧风行之《卡尔门》舞曲,节奏最富变化。而最后一幕中之音乐,尤有感人之效果。故罗曼罗浪〔罗曼•罗兰〕称此歌剧为“对于光的热情”。尼采最早发见其普遍的感人性,最初为之宣传。

尼采幼年酷爱音乐且曾作曲。故德国音乐文学者Max Unger曾于一九二四年之音乐杂志上发表论文,题曰《作曲者的尼采》。尼采最崇拜华葛耐尔,醉心于华氏之乐剧,每剧演必出席。一八七八年,忽对乐剧失望,旋与华氏绝交。此半为尼采趣味变更,半由华氏乐剧无理复杂之故。尼采音乐生活无所依归,遂越阿尔卑斯山,至意大利,以探求其音乐的新憧憬。一八八一年秋,尼采傍徨于南国晴空之下,偶入一小剧场,正值《卡尔门》开演。尼采素未闻《卡尔门》及比才之名,是日偶然得观,全部身心陶醉于其中。欢喜之余,当夜归寓即作书告友人:“吾已发见一种新幸福,即比才之歌剧《卡尔门》。此确为现今最上的歌剧。”急探访比才,而比才已于六年前逝世。尼采第二次听《卡尔门》时,正在病中,听毕而病愈。

《卡尔门》得尼采赏识之后,声价十倍,不久风行于全世界。一八八三年,华葛耐尔逝世。尼采发表一小册子,题曰《华葛纳尔事件》(Der Fall Wagner),在册中披露其对华氏的音乐之不满。二人共通之友人Spiteller责尼采之不道德,指为鞭尸泄愤。尼采告曰:“吾改宗《卡尔门》,乃自然之事,全非私见,但吾知《卡尔门》之成功,曾使华葛耐尔嫉妒。”于是华夫人焚毁尼采以前一切来书,以示痛疾。盖此事曾在欧洲艺术坛兴波作澜也。

华氏死后,尼采对《卡尔门》崇拜热度更高。每次开演必出席,成为规定,其对此剧之总评曰:“华葛耐尔与修芒(Schumann)等,均不过为德意志人,皆有狭小的国家主义的感情,及褊窄之爱国主义之精神而已。比才则全异其趣,是代表全欧之人,彼将把南北欧熔为一炉,而创造空前而全新之美。故《卡尔门》具有德法音乐所无之华丽。”

此间对尼采《卡尔门》观,有种种批评。或谓其趣味浅近。或谓华氏音乐太高,为尼采所不解。但尼氏自有其美学的根据,即“凡良好的艺术必易解,凡神品必轻快”。彼自以轻快而易解为音乐批评之标准。换言之尼采乃立在一般音乐爱好者的立场上批评音乐也。在客观方面,《卡尔门》的确易于理解,又易于动人。诸大家所作技术固有胜于《卡尔门》者,但“客观性”均不及《卡尔门》之广。艺术价值评定时,客观性实为重要条件之一。所谓世界的不朽之作,即其客观性在时间空间两方面均极广大,被理解于一切时代与一切人群的。

托尔斯太自幼年以至逝世,全生涯对音乐有密切关系。据传者言,托翁幼时一日不听乐,如饥如渴。一旦听到其所爱之音乐,则感激而兴奋。有时咽喉梗塞,不能言语,有时涕泪滂沱,感慨悲痛。铭感之极,则全身无力浑如酒醉或中风。闻托翁亦曾作曲,所作皆waltz。

自一八六二年至一八八一年间,托翁研究音乐最勤。曾请当时名洋琴家住家中指导弹琴。每日习琴三四小时,有时与其夫人合弹duet。所弹之曲,大都是Mozart,Weber,Beethoven之初期作品及Schumann,Chopin所作《儿童练习本》(Children's Album)。其弹琴技术不甚高明,常违背规则,杜撰弹法,姿势亦不佳,往往上身突向前方,两眼盯住键盘。其手指粗而短,难于自由运用,汗常滴于键盘之上。如幼年Beethoven之滴泪。其时托翁最喜B氏之Kreutzer Sonata,后来作小说即以此曲名为名。

托翁音乐趣味,倾向浅易方面,故喜旋律而不喜和声,喜洋琴而不喜orchestra。凡简单明快之乐器,如长于奏旋律之弦乐器,乃彼所爱好者也。声乐之中,托翁最喜短简之歌曲而不喜歌剧。某晚,观华氏名作Lohengrin,至第二幕即起而去。其不喜歌剧之理由,在其《艺术论》中曾详言之,半为音乐与剧不可结合,太贵族的不适于大众欣赏。

故托翁所赞美之音乐乃浅近通俗之作,最高亦仅止于Chopin,曾赞美其《D短调序曲》,说“此乃真正音乐”,又曰“Chopin以后之音乐,皆艺术的堕落”。托翁之子,音乐修养胜于乃父。一日,谓其父曰:“Chopin作品非有修养者不解。例如农民都不能解。”托翁然其言,忽忽者有所失。良久答曰:“诚然。但吾不幸爱Chopin,恐吾之血管中已有Chopin之毒矣!”

托翁谓音乐之意义有二,一是理解人与神的关系,二则结合人与人之手段。前者为宗教的,后者为世俗的,而后者尤被重视。曾宣告曰:“凡伟大之音乐,最有价值之杰作,必广被民众所理解。”此言与尼采主张略同,二人者,可谓提倡大众音乐之先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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