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11-06 19:43:19
鲍勃·迪伦（Bob Dylan，1941年5月24日－）
“犹大！”(Judas!)
当台下有观众对着台上大喊出这个意味着背叛者的字眼时，他让这个时刻成为摇滚史最著名的一刻。
台上是迪伦( Bob Dylan)，地点是英国曼彻斯特自由贸易厅，时间是1965年的五月17日──整整五十年前。此前五年，迪伦以一名民谣歌手，尤其是抗议歌手的形象改变了流行音乐，并且成为一个世代的代言人。
对民谣界的人来说，摇滚是属于商业的靡靡之音，是不真诚的、堕落的、是与群众脱离的，不像在民歌的现场，歌手可以和观众距离很近。六零年代初期的民谣复兴运动，是一种对于古老而失落已久的真诚美国的寻找，是重视乡村甚于都市，重视劳工甚于资本的精神性运动。而此刻的迪伦背叛了这一切。但到了1965年的新专辑《全都带回家》(Bringing it All Back Home)，迪伦完全脱离了那个民谣诗人、抗议歌手的形像；从音乐到封面照片，他都是一个抑郁叛逆的摇滚客──专辑中一面是民谣，另一面是摇滚乐。
这一年的新港民谣音乐节，迪伦穿着皮衣靴子的摇滚装扮走上舞台，且带了一个摇滚乐团。所有人瞠目结舌，失望中交杂着愤怒。这不是他们认识的迪伦了。 1966年，他发行一张彻头彻尾的摇滚专辑《重访61号公路》（Highway 61 Revisited）。在那场五十年前的自由贸易厅的演唱会，观众从一开始就不安地等待，好奇他们的民谣英雄迪伦今天会表演什么。
上半场很好，是他们熟悉的民谣。
下半场第一首歌，是咆啸的摇滚。观众开始不耐，有人走出去，有人鼓噪。
然后有人喊出了“犹大”。
迪伦冷冷地回嘴，“我不相信你”，带着愤怒地神情对台下说“你是个骗子”；然后他用力跺脚跟乐队说，“他妈的把音乐玩到最大！”。他重重地刷下吉他，把这魔鬼的音乐用最大的能量释放出来，彷佛要跳进那个没有人探测过的深渊、要与一切曾经相信他与不相信他的人彻底撕裂。人们听见那股被压抑着的激动与愤慨：“这是什么感觉？/这是什么感觉/你独自一人/找不到回家的方向”。
这首歌《像一颗滚动的石头》(Like A Rolling Stone) 成为摇滚史上最经典的歌曲。当时台下骂脏话的观众或许没有想到，当他们骂迪伦是向商业出卖灵魂时，这首六分多钟、词意繁复的巨作《像一颗滚动的石头》，其实是不能被当时电台接受的长度，并且真正挑战了摇滚乐的边界。
1965年初到1966年夏天，迪伦发行了三张专辑，从秋天开始进行了从美国到英国一连串危险而传奇的巡演。这些专辑和演唱会不只让人们看到他们不了解的迪伦，迪伦也带领他们进入摇滚乐中一个未知的魅影之原。摇滚乐从未如此黑暗、诡奇、深邃，在神秘中充满爆发力。迪伦果然是一个幽灵，从音乐的古老世界，倏地穿梭到未来，而没有人可以跟上他的脚步。因此，这一年的每场演唱会，迪伦都在对抗台下观众的叫嚣，对抗他们对被背叛的愤怒与对未知的惶恐。
然后，在1966年夏天，他发生严重的摩托车车祸，暂时消失在地平线的那一头。
撰文：张铁志
（知名台湾评论家，曾任香港《号外》杂志主编、《彭博商业周刊/中文版》主笔、《周末画报》主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