昂仁金措

《半边城语 · 旅行笔记》

身在地狱

眼在天堂

在空地旁边，一条不算窄的泥路通向村子，三三两两的藏民在上面行走。我们和一个穿着蓝色校服的小男孩打着招呼，他告诉我们他正在放假，现在要出村子去放牛。他的笑容非常好看，笑起来眼睛弯弯的，露出洁白的牙齿，纯真无邪。这是我们遇到的唯一能用普通话和我们交流的孩子，其他的藏民几乎不会说普通话。

再往里走去，路旁的矮墙贴满了牛粪。

“知道这是什么吗？”我指着墙上的油菜花问。

“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啊。”夏天笑着说。

“形象，哈哈。”

至于这些牛粪的来源嘛，看到边走边拉屎的大黑牛，自然就一目了然了。头发花白的老阿妈毫不避忌，弯腰随手拾起新鲜的牛粪，堆放在墙上。对于他们来说，这就是漫漫长冬的燃料啊。

村子里男女老少都有，见我们朝村子里走去，对我们报以陌生新奇的目光。阿玉又发挥了她活泼随和的性格，大声的和一位女性藏民打着招呼，询问她能不能去她家看看。在征得她的同意以后，我们走进了顶上有牛角的院门，进入了她家的院子。院子里有两个中年男子正在修拖拉机，还有个浑身脏兮兮但是眸子特别明亮的小女孩，她睁着大眼睛好奇的打量着我们。我拿起相机，给她拍照，她也不闪躲。我暗自叹道，如果她能打扮的干净整洁些，一定也会是一位美丽可爱的小公主。

我们今天的行程是从日喀则到萨嘎县，全程四百五十公里，时间还是比较赶的。由于早上十点才从日喀则出发，直到中午一点多我们才到拉孜县城。我们把午饭选择在了一家东北菜馆，叫了一份酸菜鱼，炸土豆条和青菜。这是我们上路以来，吃的不错的一餐了。只是由于一直以来的舟车劳顿，我胃口不佳，食量大减，刨了几口饭菜就吃不下了。倒是阿玉和夏天两个女孩子胃口还不错，尤其是阿玉，似乎每样菜都很对她胃口，饭也是吃了好几碗，看得我自愧弗如。

在我们还没吃完的时候，就有两个藏族小女孩在饭店里徘徊。甚至在旁桌客人还没吃完的时候，她俩走上去要饭菜。饭店的老板娘走了过来，客气的把她俩喊了出去，告诉她们，等客人吃完以后可以来取。她们只能在门口等待。直到隔壁桌的客人用完餐以后，她俩立即走了进来，拿着塑料袋把剩下的饭菜装走了，其中有一个矮一点的，留着鼻涕的小女孩，直接用头顶的帽子装下剩饭，边走边吃。我目瞪口呆的望着这一切，心里嘀咕着，这到底是装回去给人的呢？还是给动物的？待我们吃完以后，同样的事情立马又发生在我们这里。望着两个小女孩的背影，阿玉直喊道：“这样是不行的嘛！”是的，这样是不对的。我不知道，这是怎么造成的。是她们的父母的失败，没有教育好她们？还是真的家里太穷了，已经揭不开锅了？在这片藏地，有着牛羊成群的富人，也有温饱无着的穷苦人家。但是不论怎样，这种乞食的做法，怎样都不应该发生在年幼的孩子身上。想到这里，心头还是有些悲哀。

过了拉孜，在一个岔路口，李哥指着左边的路，告诉我们那就是去珠峰的路。只不过我们经过了商讨，决定不再去珠峰大本营，直接朝着阿里方向进发。

“怎么样？我们直接开去新疆吧。现在那边瓜果成熟了，甜得很。还有那烤全羊，想起来都流口水！”李哥话锋一转，又开始忽悠我们去新疆了。

从我们坐上车开始，他就在劝我们直接沿着新藏线去新疆，只是我们并没有计划，虽然心动，也只能拒绝。尽管这样，李哥一直没有放弃，还是时不时的会拿出来说说。

“今天没什么景点吧？”我转开了话题。

“没，明天才有，明天就去到神山圣湖了。”李哥回答道。

“很想看玛旁雍措啊，那里一定美极了。”我期待的说。

“玛旁雍措很一般，不漂亮的，不要抱太大期望。”李哥有点不屑一顾。

“不是吧？那可是三大圣湖之首啊！”我很是不信。

“去了你就知道了。”

大概到了快四点的时候，公路的旁边出现了一个湖，湖面宽阔，颜色碧绿，比羊湖的颜色还要更绿一些。我们问李哥这是什么湖，他说他也不知道。远远望去，在湖的中心有一个山包，我们决定过去看看。我们在路边停车，公路旁有一条土路延伸向湖中间的小山。远远望去，山上有一座房子，旁边还有飘扬的经幡。我们仨下车，慢慢的走了过去。

快到小山脚下的时候，旁边立了一块牌，上面写着这里的名称，原来这块地方叫做桑桑湿地。想来现在是旱季，如果是雨季的时候过来，这条土路就会被淹，那么我们看到的小山，也许就会成为湖心的一个岛。

爬到小山上，才发现上面的小屋已经废弃。倒是旁边的经幡，在风中起舞，仿佛在诉说遗留在空气中的故事。在这人迹罕至的地方，也不知道是谁，不畏艰辛的悬挂起这些五彩旗帜，在风中诵念着亘古的经文，祈求着幸福和平。在靠近山崖边的地方，依旧堆放着一堆堆的玛尼堆。在藏区，人们认为石头是有生命，有灵性的存在，他们会把石头一层层的堆砌，形成玛尼堆，每颗石子都代表着信徒们内心最诚挚的祈愿。

“看，那里有鸟！”阿玉指着水面对我说。

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过去，果然有一只白色的水鸟急速的掠过水面，在这天很蓝，云很近，阳光灿烂的高原，一只勇敢的鸟儿，自由自在的翱翔于翠绿宽广的水面。我想，让它如此畅快高飞的，只能是对自由的向往吧。

路过一个叫卡嘎的小镇后不久，我们的车停了下来，前方已经有一些车在排队了。李哥望了望前面，说到：“限行了，等吧。”于是在这不知名的地方，我们开始了漫长的等待。

路的左边是山，右边是草原湿地，还有潺潺溪流。这就是藏地的好处，哪怕是随便一个地方，景色都是怡人的。所以虽然不能前行，但是我们的心，并没有变得焦躁不安。

李哥和阿玉跑去山边的阴影处呆着，不一会儿我也走了过去。我们就呆呆的蹲在那儿，望着等待放行的车队发呆。我转头一看，发现一株像狗尾巴草一样的植物，直直的挺立向天空，特别好看，拿出手机想拍下来，觉得角度不是很好，就拿手去扶了扶。手刚一碰到它的杆，就觉得有刺痛感，我立马缩回自己的手。本以为是上面有刺，不碰它就不痛了，但是手指碰到的地方依然有麻麻的感觉。我问李哥这是怎么回事，李哥告诉我，这植物有毒。我一边心里骂着这鬼植物，一边跑回车边，开始翻着箱子找酒精。夏天见我飞奔而回，问我怎么了。我如实相告。在笑我一番以后，开始帮我用酒精擦拭手指。擦完以后，兴许是酒精的消毒作用，倒真觉得没那么刺痛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李哥拿着相机去湿地深处拍照去了。我见他走了好远好远，看见他返回的身影，我高声问着：“你去拍什么了呀？”

“野鸭子，里面有只野鸭子。”他回道。

“我也要去。”

“你可能拍不到了，搞不好已经飞走了。”

但是在这里等着也是无聊，我还是拿着相机准备过去。

“走啊，我们去里面拍照。”我对夏天喊道。

就这样，我和她翻过路边的铁栅栏，朝着湿地深处走去。

翻过栅栏，走过一片草地，沿着清澈的溪流走到一块水塘处，我还真的看见了一只野鸭子。我们中午吃饭的时候，李哥就问起饭店的人，有这种鸭子卖吗？饭店的人告诉我们，以前有，现在不敢捉了，因为这是保护动物。也许真的是受到了保护，这只鸭子此刻正很悠然自得的游弋在水面，我们走近它，它也不跑，就那么傻傻的来回游走。

在拍了些照片以后，我们开始往回走。只是这次，我走错了方向。在经过一块看起来干燥的地方，我左脚一踩下去，就发现脚开始慢慢的往下滑动，陷入了泥坑中。这时，我的右脚已经迈下去了，同样遭此厄运。我执着的以为，只要跨过这块地方就好了，依旧试着往前走去，越走我发现陷得越深。这时我才意识到，我应该回头。回头一看，夏天也陷入和我同样的境地。我立马喊到：“回去，这里走不得。”

待我们蹦蹦跳跳的逃离这一块泥泞之地，再低头一看，鞋子已是污泥遍布，惨不忍睹。不过好在这只是泥坑，不是沼泽，不然我们命丧于此也是可能的。接下来，我们只得小心翼翼的找干处行走，以免重蹈覆辙。

回到车边，夏天从车尾箱拿出备用的鞋换上了，我只能发愁的叹到：“你就好了，还有鞋换。你看我多惨，就这一双鞋。”

“其实你可以去溪边洗洗啊。”她提醒道。

“聪明。”我顿时觉得自己太笨了。

于是，我又一次翻过铁栅栏，小心翼翼的去往溪边，慢慢的把鞋弄干净。虽说湿漉漉是不可避免了，但是总好过污浊不堪吧，我无奈的想着。

夕阳就快西下，我们也开始有些不耐烦了。限行的地方离我们不是特别远，李哥跑上前去打听了情况。

“前面在修路，要晚上九点才放行。”他回来告诉我们。

“那我们回刚才那个小镇先去吃饭吧。”阿玉提议道。

也只能这样了，而且，我还是很高兴的，终于可以离开这个让我手指发麻，足陷泥坑的鬼地方了。

回到刚才的小镇，我们在一个路口停下，问了下治安岗亭的警察，他告诉我们昂仁县城离这里很近，从路口另一个方向开过去就能到。于是，我们决定改去县城吃晚饭。

“看，前面有个湖。”阿玉指着路的左前方。

这是一个很大的湖，车越往前开，离湖越近。

我们很后悔没有早点过来这里，因为这个湖，看起来很美。

“如果们早点过来，应该可以环湖一周。”李哥也有些遗憾。

“我们去湖边看夕阳吧，这时候湖边的景色一定很美。”我突然想到。

其他人没有表示反对，但也没有强烈的附和，但是我脑海中突然出现的这个念头，已经挥之不去了。

进入县城，我们停好了车，在我的鼓动下，我们仨开始向湖边走去。

沿着主路向前走，走到尽头，对面是一个广场。走去上面，再往下走就能去到湖边。我们来到湖边，走上临湖的栈道。此处只有三俩行人，甚是寂静。

在我们的身后，是昂仁县城，四周则被群山环绕。这时，夕阳还挂在山头，正慢慢的落去。山头之上，有一大片云彩，在夕阳的照射下化为金色的彩霞，继而映照在湖面，和夕阳一起，把湖面也染成了金灿灿的颜色，甚是壮观绚丽。

“如果世上真的有桃花源，也就是这里的样子吧。”望着眼前的景色，我恍惚的想到。就在那一刻，我觉得藏地真是一块人间福地，有那么多景色壮美之地，却又偏偏养在深闺人未识。如果不是堵在路上，我们也不会来到此地。所以，旅途中的意外，也不一定是坏事。也许一次意外，就能让你邂逅未曾见过的美景。

“请问，这个湖叫什么名字？”临走前，我问到湖边一位中年男子。

“昂仁金措。”他望着彩霞的方向，缓缓答道。

吃完晚饭，已经九点多了。限行已经解除，我们终于可以再次上路了。今天的路程只走了一半，还有剩下的一半要在夜里走完。过了限行处不久，前面果然是在修路，路面变得坑坑洼洼，我们的车也颠簸起来。时间紧，路途远，李哥并没有因为路面不好就开慢些，还是保持着平常的速度。说实话，我有点担心他开了一天的车，又在这路况不好的地方夜行，会不安全，因此不时的叮嘱他小心点。

随着车子行驶在崎岖的路面，我渐渐的感到难受了。老毛病又犯了，我晕车了。但是我们又不能停下来，只能强忍着。到了后来，我的胃里感觉有东西上下翻滚，喉咙间也有东西涌动。终于，我忍受不住，对着李哥说到：“停车。”就在车停好的瞬间，我拉开车门，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吹着冷风，在一阵持续的呕吐之后，我又感觉好些了，我们得以继续上路。只是，连日来奔波行车，本就没休息好，也没吃好，加上高原反应，到了这里又开始晕车，我整个人感到极为难受，只得瘫软的躺在座位上，心里祈祷着终点快点到。

只是我们欠下的路程实在太多，终点一直没有出现。车到一处，停了下来，往前一看，又是一个检查站。“该死，又要下车检查。”我心里抱怨着。

“可不可以不下车啊？”我嘴里嘟囔着，此时的我，已经十分疲惫，但是不下车是不可能的，每个人都需要亲自过安检。

下车以后，我又感觉到胃里一阵难受，立马蹲下来，又是一阵呕吐。只是这时，我只怕连中午吃的都已经吐完了，只剩胃酸了，想来模样也是极为狼狈。这时夏天找我过来拿身份证，帮我去刷。我掏出身份证，准备给她，谁知一个没拿稳，证件直接掉到地上，再一看，旁边就是有隔离栏的下水道。夏天帮我捡起身份证，对我说：“差一点就掉进去了。”是啊，好在运气不错，没有把身份证掉进去，不然我真的就去不了阿里，也回不去拉萨了。

过了安检，继续前行，昏昏沉沉中，突然听到夏天喊着：“外面好多星星，好漂亮啊。”

“是吗？那也应该能看到银河咯。”我闭目说道。

“银河是什么？”

“银河就是一条很亮的光带，乳白色的，横贯整个天空。”

“啊！我看到了，那就是银河。”夏天雀跃道。

这应该是她第一次见到银河，虽然她也很疲惫，但是见到了如此漂亮的星空，她的心情一下子就变好了，开始盯着窗外，饱览繁星。

我们的车在爬上山坡以后，李哥把车停了下来，干脆下车看星空。我掏出手机看了下，这里海拔五千多，天气也格外的好，万里无云，抬头望去，漫天的繁星闪烁，一条白色的光带横亘在山脉之上，那就是我梦寐以求的银河。只是这时我已经疲惫至极，因此并没心思掏出三脚架和相机拍下这美景。但是，能见到如斯星河，已经是不虚此行了。

晚上一点多，我们终于到了今天的终点，萨嘎。找了一家青旅，我们办理了入住。在费劲最后一丝力气，把箱子提上二楼以后，我一下子瘫倒在床上。

“我再也不来西藏了！”我有些懊丧的对旁边的李哥说。“啊？你只是累了，睡一晚就好了。”他似乎知道我说的是气话。只是那一刻，我是真心的有些后悔了，选择了一条如此艰难的旅途。

待续

To be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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