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06-03 01:49:07
这注定将是一场令人记忆深刻的音乐会。
原定由92岁的钢琴家普莱斯勒与91岁的指挥家马利纳爵士与上海交响乐团联袂演出的音乐会由于普莱斯勒的住院而临阵换将,这着实令人惋惜!普莱斯勒对于上海乐迷的厚爱也着实令人感动——当被告知身体情况不允许演出之后,普莱斯勒取消了年底所有其他的音乐会,仅保留了12月4日和5日在上海的演出,但却最终因身体未见好转而不得不放弃。
音乐会原定的曲目为普莱斯勒曾与指挥家毕希科夫和柏林爱乐乐团于2014年1月11日合作过的莫扎特《G大调钢琴协奏曲》(K453)。这部极具维也纳古典风格的协奏曲被普莱斯勒演绎得出神入化,甚至令在场观看演出的柏林爱乐的首席指挥西蒙•拉特尔都“嫉妒”不已,他随即邀请普莱斯勒在2014年12月31日的柏林新年音乐会上演出了莫扎特另一首著名的《A大调钢琴协奏曲》(K488)。这两次演出的视频可以在柏林爱乐数字音乐厅中观看。
代替普莱斯勒演出的是另一位87岁高龄的维也纳学派的钢琴家德慕斯。11月24日贺绿汀音乐厅精彩的独奏音乐会是他今年在中国巡回演出的第一站。也正是由于德慕斯“适时地”出现在上海的舞台上并且欣然替代普莱斯勒进行演出才使得这一“烈士暮年、壮心不已”的传奇得以继续上演。
音乐会是两位年龄相加为178岁的大师演绎的在人间仅停留了35个春秋的莫扎特的音乐。音乐会的开场是著名的《哈夫纳交响曲》,这部作品的第一乐章颇有些序曲的感觉,作为音乐会的开场曲目非常合适。下半场演出的《第40交响曲》则更加引人入胜。对于马利纳这位长于指挥维也纳古典乐派的音乐作品的指挥家来说,这两部莫扎特的交响曲可以说是烂熟于心,他完全凭记忆指挥了《哈夫纳交响曲》。
此外,马利纳对于《第40交响曲》每个乐章的速度处理恰到好处,如同人心中所期待的一样完美。这位92岁的大师一如既往地用其清晰简洁且幅度不大的手势牢牢驾驭着乐队,欢乐的气氛和流畅自然的音乐进行中始终保持着克制,而这也正是莫扎特音乐中特别难把握的。音乐会结束之后,马利纳并未指挥乐队加演任何曲目,上交音乐厅也没有像2014年4月1日马利纳在伦敦皇家节日音乐厅的90岁生日音乐会那样出现观众自发全体起立鼓掌的壮观场面。不过马利纳却保持了他一贯的幽默作风,在演奏完《A大调钢琴协奏曲》(K414)之后,他竟然口里衔着指挥棒与德慕斯手拉手从后台走出来向观众谢幕。
德慕斯在状态上要好于11月21日在贺绿汀音乐厅的音乐会。这两场德慕斯的音乐会中令笔者最为赞叹的是他演奏中清晰的乐句表达、精确的音乐记忆、以及特别是一种或许可以被称作是“严格中的自由”的音乐处理方式,这在12月4日音乐会的两首加演曲目——莫扎特《d小调幻想曲》和《C大调钢琴奏鸣曲》(K330)第二乐章中表现的特别鲜明。乍听起来,德慕斯的演奏会给人一种过于自由的感觉,然而听起来都不在拍子上的音乐实际却都是在非常严格的节拍之中,“在方中画圆”这个比喻似乎可以有助于我们理解德慕斯在节奏处理上与众不同之处。
在欣赏到两位老艺术家珠联璧合的合作之外,这场音乐会的另一个、或许是未被注意到的特殊意义是它完全可以被看做是莫扎特逝世224年的纪念——1791年12月5日凌晨一点钟,莫扎特与世长辞。这位人类历史上罕见的音乐天才在维也纳的一个极其寒冷的冬夜离开了人间。“高贵的单纯、静穆的伟大”——这句温克尔曼对于希腊杰作的一般特征的评价完全适用于莫扎特的音乐,莫扎特的音乐中永远不变的是在优美的旋律之中所隐藏着的桀骜不驯的风骨,这也是这场音乐会给人的最直观的感受——好听、有格调。
正如陈钢教授所说的那样,当人们面对20世纪音乐而开始讨论音乐可听性这个命题的时候,是否也会用类比的方式去探讨“饭的可吃性”?丧失了可听性的音乐是否还能称其为音乐?在这个莫扎特逝世的纪念日中,马利纳和德慕斯这两位老音乐家所演奏的莫扎特的作品再次让笔者想到了“什么是音乐”、“什么样的音乐是好的音乐”这两个看似无需争论却又时常会让人产生迷茫的问题。
(作者系上海音乐学院音乐学系教授)
以下是花絮:
演出前,德穆斯接受记者采访时说自己很欣赏中国年轻人对音乐所葆有的开放态度,“他们对音乐的接受度和敏感度,在西方年轻人那里我已经很少看到了”。
之前因为演出中的噪音在音乐学院贺绿汀音乐厅“发怒”并中断演出,照例记者想问问老先生对此事的回应,德穆斯说:“我在演奏中把整个灵魂都投入进去,所以被噪音打扰非常不开心。”当想要继续问类似情况时,老先生板起脸来:“请问些和音乐有关的问题好吗?”业界谣传“脾气不好”似乎不是空穴来风。
但多数时候德穆斯还是笑容可掬,甚至有些孩子气。
被问到怎么保养钢琴家的生命——双手时,德穆斯狡黠地笑了:“50%天生的,50%后天锻炼呀。”
他说自己每天早上起床后会做很多练习,包括压指与弹琴,“如果我哪天坐在椅子上就呼呼入睡,那也是我的音乐生涯走到尽头之时”。记者想继续问德老每天花几小时练琴,刚才还笑呵呵的德国老先生脸色一变:“经纪人在哪里,我不是说过了不准问这些问题嘛,这是机密!”当大家都面露尴尬的时候,老先生却“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你懂的,我只是开个玩笑,练琴时间大概介于1分钟到23小时这样吧哈哈哈哈。”吓得人大气不敢出,真是老顽童一个。
救场普莱斯勒,德穆斯靠的不仅是自信,更是坚实广博的曲目积淀与对音乐虔诚的热爱。被问及在自己广博的曲库里是否有所偏爱,德穆斯坦言,在近90年的人生里,每到不同阶段都会对音乐有不同的理解,音乐作品对他而言的意义也一直在变化,“年轻时我喜欢贝多芬、巴赫,随着年龄增长有些作品对我渐渐没那么重要了,但是莫扎特是个例外”,德穆斯说,随着年龄增长,莫扎特的音乐对他而言越发重要。在他看来,莫扎特的音乐不同于其他音乐家,是一连串音符自然的联结,并且有着“不加佐料就很吸引人”的特质。
两位只认识一周不到的艺术家谈他们的第一合作也是颇有趣。和无数独奏家合作过的马里纳爵士说:“我作为一位指挥,要做的是让乐手们配合我呈现出我想要的乐曲,所以我对乐团成员们是有要求的,但我并不会试图改变钢琴家的想法。”
巧的是,德穆斯也是一个“不为指挥所改变的主”,他回忆道:“五十年前有一场音乐会,指挥水准并不高,当时我们在排练莫扎特的《加冕协奏曲》,那原本是首欢快明亮的曲子,但他指挥出了缓慢拖沓的节奏,作为钢琴家的我没有说任何话,只是换上扑克脸按照自己理解的节奏去弹,当指挥诧异地看向我的时候,我也一脸无辜地回看他……最终,我用自己想要的节奏演绎了这首曲子,使它不至于被那个指挥毁掉。”
除了专业问题,两位高龄艺术家被问得最多的就是如何保持身体健康。马里纳爵士说从事热爱的工作,就他的养生秘诀,“当然,除此之外还有打网球”。而调皮的德穆斯又做了个鬼脸:“我就放空,什么都不想,然后把每一天当做普通的一天去过。”
12月2日采访当天,恰逢德穆斯87岁生日,喜爱甜食的老先生一口气吃了两块蛋糕,并对流线型的蛋糕叉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连声问:”我能把它带回去吗?“煞是可爱。
制作编辑:周小鲜
(图片由上海交响乐团授权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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